时光网特稿每年在青海西宁举办的FIRST青年电影展，已成为国内新人新作出头的重要阵地之一。悬疑犯罪神作《心迷宫》、入选法国《电影手册》2020年度十佳的《春江水暖》、伪纪录恐怖片佳作《中邪》等，均出自这一影展。

近日，又有一部此影展之作，通过院线与观众见面。影片上映首周末，累计票房虽然仅有365万，但口碑在影迷圈里已悄然走高。

《银河写手》

 
这部聚焦北漂编剧的喜剧片，曾在2023第17届FIRST电影展拿下评委会大奖（第二名）及最佳编剧奖。

这是一部影迷属性非常强的电影，它也映射出国产喜剧片的发展多样性。

 北漂

《银河写手》的主创是新人班底，但这班底很有意思。导演及编剧李阔、单丹丹是一对影迷夫妻（编剧中还有一位新人高群），两人通过诺兰电影《蝙蝠侠：黑暗骑士》结识并相恋。

两人也将这段经历写进了电影中。

 
片中，编剧张了一（宋木子 饰）抢到两张《黑暗骑士》影展票，于是在影迷群中提问“《黑暗骑士》里小丑的第一句台词是什么”。第一个回答正确、昵称为“AKA大炮”的影迷，拿到了其中一张票。

AKA大炮是一个名周可可（李文茹 饰）的女孩，张了一、周可可便成了恋人。现实中，这件事在影迷圈广泛流传，虽有些不可思议，但证明了电影及相同志趣的神奇力量。

 
影片主演是被称为“一喜三狗”的宋木子、合文俊、李飞。近两年，《一年一度喜剧大赛》综艺演员进军影剧界，成为国产喜剧趋势之一。

高分电影《年会不能停！》、剧集《大王别慌张》等作，都堪称一喜演员团建之作。

 
此外，沈腾也在结尾彩蛋中，客串出演一名“被AI修复呈现的昔日巨星”，颇有意趣。

影片故事并不复杂。北漂编剧组合张了一、孙谈（合文俊 饰），写了一个名为《七秒人》的长片电影剧本，两人自觉这本子才华爆表，拍成片必能票房口碑双丰收。于是，两人在朋友们的“怂恿”下，开始向北京的电影公司发起冲击。

接下来两人的经历，做过草根编剧的应该都感同身受。如被另外的人一步一步夺走核心署名权、被剧本中介商抽成高额比例、被甲方一遍又一遍要求修改直到故事面目全非……

 
最可怕的是，一系列痛苦经历后，剧本最终作废，无法成片，此前受的折磨、做的努力，全部白搭。这个过程中，张了一、周可可的感情，亦经历了从理想到现实的溃败；张了一、孙谈这对工作搭档也一度产生严重裂痕。

一同北漂的朋友们同样不顺，或遭遇情感背叛，或陪酒陪出身体疾病。

 
《银河写手》借编剧一职，辐射出影视从业者的北漂之苦，可以明显感受到，导演夫妻从自身经历中汲取了不少灵感。

 迷影

《银河写手》是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，导演夫妻本身也是影迷，因此，片中遍布迷影元素。地理上，影片将北京常营喻为国内影视行业的“宇宙中心”。这里的饭馆、咖啡厅等，聚集了数不清的影视人，导演单丹丹将其称作“常莱坞”。

戏内，张了一、孙谈选择在这里办公；戏外，片方选择在这里进行公映首映。

视觉上，张了一房间墙上贴满不同色彩的戈达尔（《精疲力尽》）画报；

张了一、孙谈幻想《七秒人》登陆大银幕时，双眼映出硕大的龙标；

以及周可可离开前，送给张了一一块《星际穿越》主角墨菲的汉米尔顿同款手表……

这些，从装饰-幻相-意象等不同层面，呈现了《银河写手》的迷影景致。

再从编剧本身来看，片中提及并展示了“编剧圣经之一”《救猫咪》（布莱克·斯奈德 著）里的“节拍器”理论。“节拍器”将类型电影分为严格的三幕剧，再在三幕中细分出“十五个节拍”，包含一个故事的开始、高潮及结局。

《银河写手》先是以“戏中戏”形式，结合当下流行的“小美小帅”短视频解说，通过一个入室行凶故事讲清楚了何为“节拍器”。接着便在《七秒人》的剧本修改及拉扯中，探讨类型片写作和现实合理性之间的复杂关系。

 
张了一、孙谈同甲方拉扯的过程中，核心分歧便是，是否所有情节都需要合理性。比如外卖员送餐延时，在张、孙两人看来，他会直接吃掉这份餐点。但在甲方看来，外卖员会在分别联系点餐及出餐方之后，才会选择自己吃掉，否则观众无法理解其行为。

但很多情况下，逻辑其实隐藏在行为背后，并不会明白显露在观众眼前。也就是说，直接吃掉餐点的行为并非没有逻辑，而是逻辑比较深层。

 
这里就要提及片中的“角色迷影”了。片中有一位年轻男演员郑飞。张了一、孙谈在朋友生日宴上见到他，对他的印象是满面笑容、待人亲和、阳光灿烂，没想到第二天他自杀了，没有任何征兆。

这个角色、这种设置，很可能参考了《阳光普照》（2019）中许光汉饰演的阿豪一角。一个没有阴影、永远令人心安的年轻人，突然自杀，合理吗？

 
旁人看来，生活及生命的合理性在他们身上消失。但从他们自身来看，却又那么合理——

每个人都有阴影，供他们藏躲、休息，但阿豪和郑飞没有阴影，因此他们无法休息，自然便容易折断、自毁。《银河写手》借郑飞这个角色，来探讨剧本/故事是否需要事事合理，充满生命痛感。

 喜剧

《银河写手》是一部非常典型的喜剧。

其喜剧桥段，大都奠定在悲剧的底色上。

 
比如“遮罩”手法。张了一、孙谈有位朋友外号“害虫”，害虫转行，旁白说他做了法官，那叫一个高大上。镜头给到害虫，果然是法官派头，岂料画面往前一拉，出现了一个狼人局。

原来所谓法官，是狼人杀中的法官，根本没有什么“阶层跨越”。这种落差诚然喜剧，却令人一笑之际有辛酸苦楚味道。

 
这种“遮罩”是由来已久的喜剧手法。比如1984年奥斯卡最佳影片《母女情深》（《坠落的审判》导演最爱的电影之一）中，主角艾玛发现在大学任教的丈夫正与女学生调情。

她怒气冲冲奔过去，丈夫转头，从背影到正面，没想到丈夫怀中竟还兜着小女儿。带着孩子调情，令人啼笑皆非之余，又悲凉于这段婚姻的孱弱。

 
又如“情绪转移”手法。生日宴上，主人蔡老板情绪失控，哭诉自己陪酒陪出病，项目却挂零。眼看大家劝不住，朋友中“插足他人感情”的大刘突然哭得更凶，痛陈自己因爱情失去朋友的不甘。

这下蔡老板倒不好再哭了，众人又劝起大刘。无论大刘有心或无意，这修罗场景象都喜感十足，然而从这种喜感中透出的，却是北漂者在事业及情感上的万般失意。

 
当然，片中的喜剧桥段大都还是围绕“迷影”展开。如孙谈向张了一讲了一个寻找鸡血石的故事，两人在为故事拟名时，或许你一度以为会是《疯狂的石头》。

但两人包袱一抖，初名叫《疯狂的鸡血石》，不涉版权，又令人有所联想。

 
喜剧之外，片中不少细节也值得咂摸。影片结局设定在2100年，《七秒人》剧本“手稿”被作为人类剧本而非AI剧本展出，一名小孩触摸剧本，小孩的手指不住地粘合、颤抖。

这个动作，是否对应此前张了一因频繁敲字，导致拇指、食指只要粘合便有巨大噪音产生的幻象？又是否暗示小孩和张了一有亲缘关系，进而寓意“人类创作力”的传承性？

 
同为“打工人喜剧”，《银河写手》也被拿来与《年会不能停！》比较。但两者有本质区别。

相比《年会不能停！》在国内职场的普世性，《银河写手》因题材被圈囿在影迷及影视从业者圈子中，对圈外打工人而言，较难产生共鸣。甚至一个不小心，还会得一个自我意识过剩、表达欲过强的批评。

因为对大多数观众而言，你怎么写的剧本、怎么拍的电影、吃了多少苦、遭了多少罪，都不重要。重要的只有一点——你拍的电影好不好看。

所以，《七秒人》这部戏的产出再难，都没有这是一部真正的好戏来得动人。《银河写手》同样如此。

 作者：县豪

编辑：甄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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